（作者系国际欧亚科学院院士，中国社会科学院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研究中心主任，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应用经济学院院长，河北省区域科学学会专家委员会顾问）

核心观点

      新的生产力质态既不是单纯的绿色质态，也不是单纯的数智质态，而是由绿色化、智能化有机组成的质态——绿智融合质态。新质生产力是绿智融合质态的生产力，以绿色、智能为底色，本身就是绿色生产力。

      新质生产力不是传统工业文明的生产力，而是生态文明的生产力，为新发展阶段推进中国式现代化提供了行动纲领和科学指南。

7月21日发布的《中共中央关于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决定》明确提出“健全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体制机制”，并对深化生态文明体制改革作出具体部署。

绿色生产力是资源节约、环境友好、生态安全的生产力。习近平总书记在二十届中央政治局第十一次集体学习时指出，新质生产力本身就是绿色生产力。这一重要论断深刻阐明了新质生产力与绿色生产力的内在关系，表明了新质生产力不是传统工业文明的生产力，而是生态文明的生产力，为新发展阶段推进中国式现代化提供了行动纲领和科学指南。因此，深刻理解和把握新质生产力本身就是绿色生产力的核心要义，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弄清新质生产力本身就是绿色生产力的时代意义，首先必须弄清什么是新质生产力，而后者的关键在于厘定新质生产力这一概念中的新质。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所谓新质即生产力的新质态。在学理上，这里质态亦称“范式”，即生产力诸因素在技术属性上和在组织属性上最佳互相关联状态，由一套组织一切活动和构建一切制度通用的、同类型的技术原则和组织原则构成，代表着一场特定的科技革命得以运用而重振整个经济并使之现代化的最有效组织方式，是选择最佳实践方式、指导经济活动和非经济活动的思维导图。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新质生产力创新起主导作用。生产力质态根植于技术革命，但正如演化经济学和创新经济学研究所指出的，在指引每次技术革命大爆炸之后随之而来的巨大经济社会转型时，其作用即便不比技术革命更大，至少也是同等重要的。正是在这种意义上，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新质生产力具有强大发展动能，是推动高质量发展的重要着力点。

       马克思指出，“各种经济时代的区别，不在于生产什么，而在于怎样生产，用什么劳动资料生产”。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一次集体学习时，把马克思这一理论逻辑与生产力发展历史逻辑、现实逻辑结合起来，指出：新质生产力以劳动者、劳动资料、劳动对象及其优化组合的跃升为基本内涵，具有强大发展动能，能够引领创造新的社会生产时代。因此，对新质生产力进行学理化阐释，必须立足于社会生产时代更替高度。从这个高度来看，工业革命以来，人类社会因技术革命的驱动，生产力质态经历了五个时代变革，它们依次是：1771年始于英国的产业革命时代，1829年始于英国的蒸汽和铁路时代，1875年始于美国、德国、英国的钢铁、电力和重工业时代，1908年始于美国的石油、汽车和大规模生产时代，1971年始于美国的信息和通讯时代。在通行的技术和组织原则上，产业革命时代强调机械化、守时省时，蒸汽和铁路时代强调蒸汽机、以机器制造机器和规模经济，钢铁、电力和重工业时代强调电力和标准操作法——泰勒制，石油、汽车和大规模生产时代是大规模生产和流水作业法——福特制，信息和通讯时代则是ICTs和弹性生产模式——后福特主义。

据Statista公司的测算，目前，全球互联网普及率已达64.5%以上。其中，发达国家互联网普及率已近100%，中国互联网普及率已达75.6%以上。这意味着，互联网市场趋于饱和。随着新一轮科技革命大爆炸，绿色化、智能化开始普遍成为中国和美欧最佳经济社会实践方式的技术和组织原则。因此，人类社会先进生产力正告别信息和通讯时代而跨入新的生产力质态变革爆发期，正在创造和迎来新的社会生产时代。

      人类社会正在爆发的新的生产力质态是什么？传统意义上主要有两种回答，即绿色质态、数智质态。

      绿色质态者认为，随着《巴黎协定》深入实施，进入2020年可再生能源已正式进入电网平价时代，绿色化、低碳化成为经济社会发展日益普遍的技术和组织原则，新的生产力质态是绿色质态。数智质态亦可称为数字质态、智能质态，认为自2017年提出Transformer模型以来，相对传统机器和工人，人工智能日益具有竞争优势，智能化成为经济社会发展普遍的技术和经济原则，新的生产力质态是智能质态。这两种认识无疑都抓住了新的生产力质态一个方面特征，但都是片面的。

      新的生产力质态既不是单纯的绿色质态，也不是单纯的数智质态，而是由绿色化、智能化有机组成的质态——绿智融合质态。

      这是因为，一方面，绿色化是数智化可持续发展的客观要求。从数字设备和基础设施整个生命周期来看，数智化消耗大量矿产资源、能源和水，产生大量碳排放和电子废弃物，其环境影响是巨大的。

      据联合国《2024年数字经济发展报告》，2020年信息和通信技术领域温室气体排放的二氧化碳当量估计在6.9亿吨至16亿吨，占全球温室气体排放量的1.5%—3.2%，这一数字将随着数字经济的增长而上升。其中，人工智能的发展对环境的影响尤为令人担忧。

      哈佛大学的一项研究发现，训练一个ChatGPT—3需要1.3吉瓦时的电力，相当于120个美国家庭一年的用电量。马萨诸塞大学阿默斯特分校的一项研究发现，训练一项生成式人工智能模型可能消耗多达28.4万公升水，相当于一个普通人27年的用水量。一项研究表明，训练一个自然语言处理（NLP）模型的碳排放量相当于纽约和北京之间往返125次航班的排量。

可见，实现人工智能的可持续发展，客观上需要全过程引入可持续发展理念，走绿色低碳循环数智化之路。

      另一方面，数智化是全面绿色转型的内在要求。数智技术可以降本增效、保证精准治理，可以克服主体之间、要素之间、过程之间、地域之间的距离和分割，实现全主体、全要素、全过程、全地域智能感知、互联互通，有效支撑全面绿色转型，是全面有效绿色转型不可或缺的强大支撑。

      绿智综合生产力质态不同于工业革命以来不同时代的生产力质态。以往不同时代的生产力质态以传统能源（主要是化石能源技术），印刷、电和电子信息通信技术，传统能源驱动的交通技术动态结合为基础，以“资源—产品—消费—废弃物”单向线性流动为物质代谢典型模式，以机器为关键生产要素，以工厂化、专业化、规模化、效率至上为法则，具有内在的不可持续性，可视为工业文明范式下的不同生产力质态。

      与此有着根本不同的是，绿智综合生产力范式以可再生新能源技术、智能网络通信技术、电动交通技术的动态结合为基础，以可无限循环利用的信息资源——数据为关键劳动对象，以人工智能为劳动工具，以“资源—产品—消费—再生资源”循环流动为关键物质代谢模式，以适应韧性、协同创新、开放共享为法则，强调不断增强生产力系统的动态适应、协同创新、开放共享的能力。因此，绿智综合生产力质态具有内在可持续性，是一种生态文明的生产力质态。

      综上所述，新质生产力是绿智融合质态的生产力，以绿色、智能为底色，本身就是绿色生产力。

原文摘自微信公众号：开宗明义